這兩個禮拜的一些見聞,總讓我在夜深人靜時,不禁想起國小的兩件事。 


一件是國小五年級班上女同學的分裂。好大喜功的新校長來了後,決定每學期都舉辦「才藝競賽」,每班都要出兩個節目,班上兩位女同學,各自為了爭取其中一個才藝競賽的節目演出,互相說對方的壞話,一些無中生有的流言將班上氣氛搞得很糟,也導致班上女同學分成兩派,我很受不了那樣的內鬥,最後選擇和男同學們一樣旁觀、中立,不理這些女同學。 


另一件是被國小要好的女同學「拋棄」。班上的H和G本來很要好,後來因為小事而冷戰,那時我在樂隊負責拉手風琴,每週都要在升降旗時輪流拉手風琴,H剛好在暗戀大我們一屆的旗手大哥哥,有時候H都會跟我打聽大哥哥的事情,我和H越聊越多就變成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後來H也跟大哥哥越來越熟。有一天,H發現跟G是一場誤會,所以她們又和好了,H就跟我慢慢疏遠。那時候我不太理解為什麼朋友的關係可以是這樣變來變去?有種「被用過就丟」的受傷感,我無法理解,為什麼H沒有朋友時找我,但有了其他朋友就走了?那時候我跟爸爸訴苦,爸爸好像也經歷過很多這種事,他苦笑跟我說,「朋友沒有永遠的」,那句話裡參雜著很多我難以理解的,關於利用、關於失去信任感。 也許,是這兩件事,讓我後來很厭惡那種說別人壞話、內鬥、不信任的氛圍。然而,在後來的生命經驗裡,只要是人組成的群體,即使在充滿理想的運動之路上,仍會遭逢類似的事情,縱然我深知這背後有著人性的軟弱,但我仍會為之難過、無法忍受。 


大學時,幾個學運社團為了保存舟山路的機車路權,到校長室抗議,後來演變成幾位幹部要被記過處分,那時幾個學運社團希望其他社團能在校內聲援這幾位同學,一位熟識的學運社團朋友C找我,希望台文社也能聲援她們,邀我參與某天中午在小小福的聲援活動,但我跟C說社團已交接給學弟妹、要由社團成員決議,C說沒關係就等台文社決定、法言社已經答應聲援、社長也會到場參加,法言的社長剛好是我大學班上同學,我隔天上課剛好遇到、順口問她這件事,但同學跟我說,她們還在討論、但聽說台文社已經答應聲援。 雖然當時我聽了有些困惑,但中午就是聲援活動,我還是以個人身份去聲援,本來說是在樹下靜坐,但到現場卻是各校聲援社團代表,站上小小福外面的桌子拿著大聲公發表短講。我還是配合了、以個人身份站上去說話了,但我心裡有許多困惑。事後問C,她說狀況很臨時,所以才變成這樣。因為聲援同學的訴求讓我對這些「小細節」不以為意,但那時留給了我在運動現場難以理解的困惑。 


幾年後,我到美濃工作,總統大選時掩飾了身份、和一群朋友發起「反廢票宣言」,在記者會後我接到廢票運動的工作幹部電話,她表示要找我們私下聊聊,我有點訝異,還跟她確認是哪種形式?是像當時廢票運動在校園內辦公開座談嗎?她說不是,就是去她們辦公室私下聊聊、互相瞭解一下對方想法。我說,因為宣言有三十多位同學發起、必須徵求其他同學的同意,我無法承諾、明天回覆可以嗎?她說,沒關係,那就明天。下班前我寫了封短信給宣言的發起人,說明狀況,請大家回覆意見。 


隔天還沒進辦公室,手機一開就接到一堆留言,要我趕快上網、收信,我才知道廢票運動已在網路上發出聲明,說我們接受她們的「戰帖」、願意公開辯論。一時間,我有著被騙的憤怒,但運動傷害值很生嫩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能打手機求助宣言發起人中比較有經驗的朋友L,L司空見慣的說她們都是這樣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和L討論完該怎麼處理,我掛掉手機,坐在紀念館的樓梯上,眼淚無法控制的一直湧出,我無法置信,發起廢票運動的團體,過去推動的工運議題,我們這些發起人不少人都認同、曾經聲援過,我無法理解,這樣有「理想性」的社運幹部,怎會用這種欺騙的操作方式?釐清思緒後,我回電給跟我聯絡的廢票運動幹部,我的語氣已經沒有懼怕,只是很堅定的跟她求證,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並無反對春鬥,她說,我們發起「反廢票運動」就已經威脅到春鬥,我聽到這種回答,知道多說無益,只能跟對方說,我們會發表聲明回應,不會接受公開辯論。 


後來我在情緒下,寫了一篇聲明,宣言發起人們陸續修改,將這些經過的「小細節」縮減篇幅成前因,大多還是回到我們的訴求與路線主張。聲明發出後,我看到網路有些回應,一些人不覺得這當中彷彿羅生門的「小細節」是重要的,認為我太小題大作了。我沒有理會那些「進步青年」的嘲諷言語,因為我知道,這次的經驗,讓我認清社運界的一些事情,也看清了一些團體、一些人。而後,我也在與其他社運前輩閒聊時,聽她們說起類似的遭遇和經歷,更確認了心中的一些質疑與困惑,原來不是我的道德感太重,而是在這充滿理想的社運圈裡,存在著不太注重「運動倫理」的惡質文化,有部分人為了達到「至高無上」的訴求、或自己認為最好的運動方向,不擇手段的鬥爭、放流言。 


這些個人行為比起要成就的高遠目標,或許看起來「都是小事」,大家也都「司空見慣」,當發生了、也少有人覺得該要批判。但我不禁思考,雖然都是個人行為,但我所遭逢的都是運動圈裡活躍的幹部,看來似乎不是單一的個人問題,我反思著,是不是社運圈裡有著一種惡質文化?讓身在其中的人們,不管經驗生嫩或純熟,不自覺得為了達到自己認為的運動目的、不擇手段?這是台灣從學運到社運的常態嗎?只因為是人的集合體就所以如此?還是因為整個運動環境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會這樣一次又一次上演?我還在思考、還在掙扎、還在抵抗…



──取自: 《豆腐魚聽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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