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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命定然之命也,其死生有夜旦之常循環之常,天自然之天也。人之有所不得﹝物﹞,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自然之天為父,而身形體同樣愛之,而況其保留高超以天為父!人特以有君心志之君為愈乎己,而身形體猶死之,而況其保留真乎!

要旨:有比「自然之天」更高超者,有比「心志之君」更真實者,此即「道」。

旁解:「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一句,乃對「死生,命也」一句之補充。有所不得者,是物;人這個形體,也是物;人有生死,生死由命安排, 所以人有所求卻未必有所得,而這是「物之情也」。人的形體由「父」所給予,所以「愛形體」與「愛父」是互為表裡的兩種愛。而當我們向本源去追究,會發現人的形體其實是由「天」(自然之天)所給予的,所以「彼特以天為父,而身猶愛之」。「而況其卓乎」是一種反問:當我們以天為父時,會如此愛著這個天所給予的形體,那假若有個比天更高超的存在,是否更要如此呢?「以天為父.....」與「以有君為愈乎己......」乃一對句,「天」對「有君」,可見「有君」之君並非具體的政治之君,而是抽象的心志之君。心志之君乃人在進行判斷時的主要依據,粗糙一點的稱謂是「價值觀」。在人的形體服從於心志,心志又服從於心志之主宰,所以人可以為了他的價值觀而放棄他的形體,也就是死。但,如果有比心志之主宰更真實的存在呢?

達叔曰:從「愛父」可以推到「愛形體」,那是否能從「愛形體」推回「愛父」?是因為「父」給予我所愛的「形體」才去愛他?還是我因為對父的「愛」才去愛我的形體?這樣的推導過程,不論是正推還是逆推,都只是片面解釋我對父與對形體的愛,所以說,這兩種愛互為表裡。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夫大塊自然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所以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要旨:「化」其「道」,兩忘堯桀而一貫生死。

旁解:在〈大宗師〉之後,有一段子貢與孔子的對話,其中,孔子說:「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在生活中,人之所以會看到「道」,那都是因為人已經脫離「道」的原故。人脫離了「道」,就像是魚脫離了水一樣;人生活中出現的「道」,就像是魚處於陸時出現的「相呴以濕,相以沫」,都預設了──脫離了道(水)──這項前提。由此看來,「道」並非一種實體,毋寧更像是一種境界。「譽堯」和「非桀」這兩種活動背後預設了一道對立面:堯與桀。當我們畫分出「堯」這面的時候,其實也創造了他的反面「桀」。從「與其」「不如」這樣的用語上可以看出《莊子》認為應用「兩忘而化其道」來消解這種對立面。「化」與「道」是兩個重要的概念,《莊子》先論述「化」。大塊指自然,但是它的用字呈現了一種意象:一團的泥土。大塊以形貌來承載我,以生活來勞動我,以衰老來放鬆我,以死亡來安息我。形、生、老、死,其實都是大塊之「化」。在這裡,莊子用「故」字去牽引出一個未知的「善吾生者」,這個善吾生者是什麼,暫且無從得知,但因為「化」一貫了生死,生死這道對立面已被消解了,所以,「善吾生者」的另一個意義,也就是善吾死。

達叔曰:這裡出現了〈大宗師〉第一個「化」字。

夫藏舟
小船於壑山谷,藏山小山於澤大澤,謂之固安全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小船小山有宜,猶有所遯消失。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永﹞恆物之大情也。

要旨:「天下」是恆物,「化」在天下。

旁解:藏小船在山谷裡,藏小山於大澤裡,本身有兩種意涵:一是隱蔽性,一是荒謬性。山谷大於小船,大澤大於小山,將「小」藏在「大」中,這樣在「大」中就找不到「小」了,這是隱蔽性。而將水上的船藏在沒有水的山谷中,將本在陸上的小山沉入大澤的湖底,這是荒謬性。在隱蔽性和荒謬性的作用下,這樣的「藏」當然很難被發現,這樣的「藏」也當然能算是安全。但這樣的安全卻是建立在「澤」與「壑」都不動的前提上。誠然,「澤」與「壑」在常識上是無法移動的,但這樣的常識並不能夠保證「澤」與「壑」真的是不能移動的。「有力者負之而走」這句話直觀上相當不可能,但就是因為直觀上不可能,所以才會「昧者不知也」。《莊子》在這裡是要正視直觀本身的不確定性,而造成這種不確定性的「有力者」,就是「化」。像以山谷為小舟的所藏處、以大澤為小山的所藏處,這樣「藏」好像已經很安全了,實際上卻仍有「所藏者(小舟、小山)」消失的顧慮。「物」要不消失,那得是「恆物」,什麼是恆物?恆物就是「天下」。為什麼說天下是恆物,因為天下乃一整體,整體由萬物構成,「化」存在於物物之間,不論物怎麼化,天下都還是天下。

特犯
遭遇人之形形體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窮盡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與物﹞皆存。善妖夭,早死善老,善始善終,人猶效之,又況萬物之所係而一化之所待乎!

要旨:「物」有物的樂趣,「化」讓這種樂趣無窮無盡,「道」是物之所繫與化之所待者。

旁解:「人」的形體有「人」的樂趣,而人的形體又會「化」成其他樣態的形體而無窮無盡,這樣樂趣也會無窮無盡。這句話的前提是:每一種樣態的形體都有屬於自己的樂趣。世界萬物構成整體,整體不是靜止的而是活動的,這種活動可以拆解成許多環節,環節與環節的過度就是「化」。葉子從樹上掉下來不是「化」,葉子從樹上掉下來成為樹根的養分,這才是「化」。這裡不講真人講聖人,是因為聖人是低於真人的境界,而真人只能被描述不能被分析。從用字來看,「將」用得很妙,因為那畢竟還僅是聖人。「物之所不得遯」,是因為物自藏於物,猶如藏天下於天下。物自藏於物一句之得以成立,是因為天下乃一整體,整體由世界萬物構成。聖人遊於這種境界,所以能與物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終這些善於順應「化」的表現,人們尚且以之為模範,更何況那「萬物之所繫而一化之所待」者?「萬物之所繫」和「一化之所待」乃是同一個對象的兩個面向。這就是「道」。

夫道,有情真實有信根據,無為特定之為無形固有之形;可傳傳而悟之而不可受受而有之,可得體會而不可見觀測;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使之神鬼神使之神帝,生創造延續天生創造延續地;在太極陰陽未判之初始,指時間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上下前後左右,指空間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

要旨:「道」是一種神秘又普遍的存在。

旁解:「道」是一種原理,物若這種原理運作就會展現一股力量,人若依循這股力量生活,就能夠進入「道」這個境界。「道」這種原理不能夠被認識,但人卻能在進入「道」的境界的時候得「道」。


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氏得之,以襲氣母;維鬥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壞得之,以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黃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玄官;禺強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騎箕尾,而比於列星。

要旨:「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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