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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知天自然之所為,知人人為(文化)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動詞而生天之作用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智能之所知智能得以推理出或感覺到者以養滋補,或撫育,或餵食。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自然之壽命而不中道半途早死者,是知之盛也。

要旨:知「天」「人」,是很高的境界。

旁解:天而生者的「天」乃一活動,這個活動好似以「天之所為」而為,卻又不著「為」的痕跡。「養」字本身有供應某種需求的意思,這種需求來自「知」的缺憾──「知之所不知」。此即「知」的侷限性。


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後當
成立,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詎怎麼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

要旨:「知天人」之根據何在?

旁解:「所待」是「知」的根據,有「所待」然後「知」才會成立。然而這個「所待」卻是不確定的。就像是康德的物自體,還有歐機里德的公設,這「所待」都是不能夠被證明的──甚至不能夠被推理出或感覺到的。既然「所待」如此不確定,那又要怎麼「知」天人呢?


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何謂真人?

要旨:要消解「知天人之根據」這個問題的解答在於真知,有「真人」而後有真知。

旁解:「真知」不能夠用言語來表現,因為言語是知之「所待」,但言語本身又是一種「知」,拿言語來表現「真知」就是「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知所不知」。真人有真知,並非說真人有一「真知」,而是說真人能夠『真知』天人。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若然者能夠做到這樣﹝時機﹞過而弗悔,﹝時機﹞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於道者也若此。

要旨:真人的表現,不受外在干擾。(這是天機之開端)

旁解:「不逆寡」是不因擁有之少而逆人,「不雄成」是不因功業之成而自雄,「不謨士」有三種詮釋:不與士謀、不以謀招士、不謀事。然而「不與士謀」與「不以謀招士」皆可根屬於「不謀事」。高、火、水三者皆為自然之外在,具有危險性的外在,而真人登高、入水、入火卻不慄、不濡、不熱,那是因為他已經不受外在干擾了。這裡出現了〈大宗師〉的第一個「道」字。不受外在干擾,「知」可以如此把握「道」。

達叔曰:《莊子》的用句用語用字都很妙,那是在理論的脈絡下諸多考量的結果。因為「知」有把握道的可能性,得「道」之後便可展現天機,所以說這是天機之開端。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腳底,衆人之息以喉。﹝辯論﹞屈服者,其嗌咽喉言若哇張嘴好像要喊哇,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其耆欲貪嗜深者,其天機淺。

要旨:真人的表現,不受欲望支配。(這是天機之展現)

旁解:夢是因為心志遭外在入侵的結果,憂是因為心志被外在牽制的結果,甘是心志為外在誘惑的結果。其寢不夢,因為其覺無憂(夜有所夢日有所思);其覺無憂,因為其食不甘(無欲則剛)。寢、覺、食三者不離息,故又接其息深深。食是一種「物」成為「我」的過程,息是一種「氣」流通「我」的過程,物與氣都屬外在。食與息是一個人為了生存最根本的兩種活動,而息又比食來得更為根本。踵是腳底,相較以喉呼吸,以踵呼吸的流通更為全面。這個呼吸的過程就是一種天人的交流。眾人因為以喉呼吸,所以在辯論時一旦被駁倒,就會呈現呼吸彷彿被阻塞的窘迫樣貌;以踵呼吸的真人,則不會如此。以喉呼吸與以踵呼吸的區別,就是天人分界和天人交流的區別。「屈服者」一詞,暗示出眾人往往執著於一端,也對比出真人之反是。而眾人之所以如此,是心志受欲望──外在是欲望的對象──擺佈的結果,所以不能夠做到其息深深。「天機」是原初的生命力,說文解字釋機字為「主發謂之機」,或可補充。

達叔曰:過分運用天機概念。心志被欲望擺佈,那天機將不得展現,反之則否,所以說這是天機之展現。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

要旨:真人的表現,不受生死侷限,故能擺脫「天」與「人」的區別。(這是天機之成長)

旁解:由「是之謂...」來看,真人的簡單定義是「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


若然者,其心心志專一,或作「忘」,其容容貌寂,其顙額頭寬大;淒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

要旨:能夠做到這樣,那情感的表現就能夠適宜萬物而無可預測。(天機然)

旁解:心志專一,容貌肅寂,額頭寬大,從抽象至具體,真人的表現由裡到外。似秋,使物衰敗卻沒有這種故意;似春,使物生長卻沒有這種故意。喜怒這種情感表現就像四季變化一樣,沒有故意,使物適宜又無可預測(因為沒有故意)。

達叔曰:真人是什麼樣子已經回答了,那為什麼要成真人呢?


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動詞,通達物,非聖人也;有親名詞,親近者,非仁也;天名詞,天象動詞,以之為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動詞,或使用,或循從,或求取名詞失己,非士也;亡動詞,傷害名詞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動詞,使之順遂人之適名詞,所以順遂者,而不自適動詞其適名詞者也。

要旨:聖人、仁、賢、君子、士、役人乃一等級序列,如果不「真」,那只是役人之役。

旁解:行文至此,真人之討論就此打住。在這一小節,《莊子》列出了各種等級的必要條件,前三者聖人、仁人、賢人的條件是消極的──沒有故意!聖人沒有通達萬物的故意;仁者沒有親近他者的故意;賢者沒有測度天象定奪時機的故意。後三者,君子、士、役人的條件是積極的──要能夠!君子要能夠融貫利害;士要能夠保持自己;役人要能夠真。就這樣,討論又回到真人身上。假若不真,那只能算役人之役,連最低級的役人都稱不上,更何況是聖人?


古之真人,其狀跡象合宜而不朋或偏執,或依附,若好像不足而不承或奉,或迎;與乎舒緩貌其觚特立不羣而不堅鞏固也,張乎廣大貌其虛開闊空曠坦蕩而不華浮華華麗也;邴邴乎閒適貌其似喜乎!崔乎動作貌其不得已乎!滀乎聚水貌映照我色也,與乎接迎貌動詞,使之歸我德也;厲乎醜惡貌其似世平凡乎!謷乎高遠貌其未可制限禁也;連乎綿長貌其似好閉封鎖也,悗乎無心貌忘其言也。

要旨:真人與他者互動的表現。

旁解:本小節運用了大量的「乎」「似」「若」字,暗示了真人的樣態是多麼難以把握。透過真人與他者的互動,回應了上一小節《莊子》對於六個等級的要求。


以刑為當作體,以禮為當作翼,以知為當作時機,以德為當作道路。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

要旨:真人將刑、禮、知、德當作自己的一部分。

旁解:刑有兩個面向,規範與懲罰,刑的運作即是違反規範而後遭受懲罰。如果將刑當作自己的形體,那就是把規範當成自己形體(注意!只是形體)的一部分,能夠做到這樣,那麼規範也就不會被違反了。如此一來,殺作為一種懲罰,難道不能算是寬裕的嗎?翼者,輔助也。翼與輔與助不同之處,在於後兩者一從車部一從力部,而翼從羽部,暗示著鳥隻揮動翅膀的意象,也暗示著一種生命力的活潑展現。以禮為翼,就是把禮當作自己的翅膀(注意!也是形體)來揮動,這種揮動是活潑的而非沉悶的。以知為時,是不把智慧之運用當作自己之成就,而是把智慧之運用當作時機之順應。最後兩句的白話是:「說他(以德為循者)和有腳的人(德之所以然者)走路到山上,大家還真以為他是個勤於走路的人呢!」

達叔曰:以X為Y,可以是把X當作Y的意思,也可以是拿X來施加在Y身上的意思。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

要旨:不以「天」「人」的區別互相侵害,這就是真人。

旁解:人之所好與真人之弗好,都是那個「一」。人體驗到「一」的時候是「一」,人脫離於「一」的時候也是「一」。體驗到「一」的時候是和「天」相處,脫離於「一」的時候是和「人」相處。不以「天」和「人」相侵相犯,這就是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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