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野草莓
一直想寫些東西給妳,但我過於忙亂又太過輕易地認為妳會一直持續,
於是便延宕至今,一不小心就拖到2009年了,這一點請妳諒解。
只是近來妳似乎在面對轉折,而若要較為完整地訴說我的期許和憂慮,
則非得形諸文字不可。我知道妳仍相信這場運動的崇高,
相信24小時不間斷的靜坐能夠展現我們的堅韌意志,
因而廣場的火苗可以微弱但絕不能熄滅。
我也相信妳能夠撐下去,這讓我好心疼,
這也是我在解職後,還願意到廣場的一大原因,
或者這麼說吧,比起運動本身我更願意相信人,
在11月6日上午11點運動正式開始的三小時後,
我就非常清楚知道我沒有能力去撐起一切,
但我盡我所能,既然已經簽名連署共同發起,
就對來支持的大家有責任,努力到了11月7日晚上11點,
我回家接受父母親的責罵,他們說這沒有用而我當然知道,
我在運動開始之前便知道三項訴求不可能達到。
我只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同學們在廣場風吹日曬雨淋,
甚至受警察或其他人騷擾威嚇。
隨著運動本身發展演化我也越來越灰心,
我無法引導它往我認為正確的方向前進,
只能辭職,轉而守護那些單純相信運動的美麗心靈,
其中有些人很可能是第一次上街頭,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但我已經被迫成長太多,
當然很抱歉辜負了老師和NGO朋友的期許,
而我若要回饋也只能回頭來守護包括妳在內的這群人,
我不要守護臺灣民主的新生焰火在初燃時便遭受打擊;
我不要妳們受到強烈的運動傷害因而對運動失望;
我不要妳們在未來二十年的民主深化運動中缺席,
事實上,這一場仗我們確實沒有成功,但也不能輕易言敗,
畢竟在大家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確實獲得了出乎意料的戰果,但是下次不會這麼容易,
打下去就需要更好的準備,在知識上要準備;
在組織上要準備;在意志上要準備,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們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虛耗太多,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鼓起勇氣面對真實,
承認這個政府是多麼的荒謬、這個社會是多麼的冷漠、這個運動是多麼的可悲,
而身為野草莓的我們,又是多麼的軟弱無能。
但我們會因此放棄對民主、自由和人權的堅持嗎?
我們會容忍有權力者的傲慢嗎?
我們會因為一切看似恢復表面的和平,
就忘記所有已經發生、正在發生、將要發生的人權迫害嗎?
不,我們不會,相反的,我們會更深入地思考和辯論,
我們會提出「野草莓主義」。
「野草莓主義」是由年輕而敏感的心靈,感受到歷史的召喚,
從虛幻的網路中現身,來到執政者的面前,依循著非暴力抗爭的精神,
以和平的方式要求政府反省它所表露的傲慢,
在這一點上遙遙呼應著西方政治思想史上無政府主義的呼聲,
因而黑色是我們的標記,但這並不表示我們會犬儒地不分是非黑白就譴責暴力,
相反的,我們會傾聽無權力者的聲音,以更細緻地方式去理解暴力,
因此,我們無法如冷血的媒體一般,無情地打壓圓山事件中
對於中國有著強烈憂慮而無處抒發的所謂的「暴民」,
對我們來說,媒體作為公共領域重要的傳播工具,
卻反過來宰制、扭曲閱聽人的心靈,
這才是真正應該迫切處理的暴力;
我們無法如傲慢的執政者一般,壓制不同意見者的言論和集會結社自由,
只為了營造合諧的假象,為此他不惜動用國家暴力,
滴水不漏地對付手無寸鐵滿懷憂心的人民,
這才是真正應該迫切處理的暴力。
野草莓不讚揚暴力,但也不會不分是非黑白地譴責暴力。
劉柏煙老先生在11月11日於自由廣場自焚,
奮戰34天仍不幸逝世。以自焚來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
無疑是最激烈的方式,這是暴力沒錯,
但這是最高貴的暴力,是一個人願意奉獻自己生命的全部,
為了追求公共生活的美善,而非個人一己的私利。
這個國家怎麼會荒謬至此,政治,或者公共生活,
原先應該是要帶給每個人美好恬靜的日常生活,
怎麼會讓我們非得犧牲自己的日常生活,
反過來去保護良善公共生活所必須的民主制度,
這一點不分藍綠所有人都必須反省,
不分藍綠,所有人都必須站出來捍衛臺灣得來不易的民主,
並且持續散播和深化民主、自由和人權的理念。
野草莓聲援的不僅僅是樂生、三鶯等等國內的社會議題,
更重要的是,秉持著人權是相互依存,無法單獨存在的普世概念,
我們將從臺灣出發關心世界各國的人權議題,
即使必須冒著得罪已對我們懷抱敵意的中國共產黨政權的風險,
我們仍然無可迴避地支持圖博難民爭取生存權和工作權,
支持中國進步人士發表《零八憲章》爭取中國民主化的努力,
一個民主的中國雖然未必會完全放下對臺灣的敵意和野心,
但卻會促進世界人權發展版圖的完備。
野草莓的出發點是不分政治立場及意識型態,在有藍有綠的堅持下,
共同來維護臺灣脆弱多舛的民主,並在民主的前提下,
標誌出自由和人權的理念,憲法賦予人民的基本權利不得任意剝奪,
這是野草莓的起點;這也是臺灣第三波民主運動的起點;
這更是全世界過去現在未來所有進步分子發起第一聲不平之怒的共同原因
──爭取那原本便屬於我們的人權。
初生之犢的我們,在運動中獲得了寶貴的經驗,
以及無數老師、NGO、民眾的加持,
必將成為更好更成熟的運動者。
在新的一年,野草莓將重新出發,回到學校,回到都市,回到鄉間,
從廣場將自由的氣息帶到臺灣的每一個角落,
讓最底層的人民和最上層的菁英都能接觸到最美好的事物。
回到過去,藉由歷史典籍的閱讀和個人生命史的探問,
野草莓將從臺灣史脈絡的爬梳中接近「我們為何在此」的歷史意義。
回到書房,嘗試從閱讀與寫作的交互辯證中,掌握基本的政治和社會分析能力,
培養歷史感以觸摸時代的莫動,籲先做好再次行動的理論準備。
看見未來可能的險阻和機會,以一種更為審慎積極的態度來面對運動和自身。
野草莓根植於野百合之上,將要繼續為臺灣民主的深化努力,
讓刺波的花朵開遍整座島嶼,讓臺灣的未來不只有野百合和野草莓,
而是一整座到處都開滿了自由花朵的人權花園。
從廣場將自由的氣息帶到臺灣的每一個角落,
讓最底層的人民和最上層的菁英都能接觸到最美好的事物。
回到過去,藉由歷史典籍的閱讀和個人生命史的探問,
野草莓將從臺灣史脈絡的爬梳中接近「我們為何在此」的歷史意義。
回到書房,嘗試從閱讀與寫作的交互辯證中,掌握基本的政治和社會分析能力,
培養歷史感以觸摸時代的莫動,籲先做好再次行動的理論準備。
看見未來可能的險阻和機會,以一種更為審慎積極的態度來面對運動和自身。
野草莓根植於野百合之上,將要繼續為臺灣民主的深化努力,
讓刺波的花朵開遍整座島嶼,讓臺灣的未來不只有野百合和野草莓,
而是一整座到處都開滿了自由花朵的人權花園。
勝涵 寫於2008,2009之際
- Jan 01 Thu 2009 17:18
[草莓] 〈野草莓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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