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運,意謂禮之運行。「禮」起源於祭祀,三代以降,遂成社會體制,孔子稱之為「周文」。祭祀涉及天人關係,社會體制涉及尊卑位階,而無論是天人關係抑或尊卑位階,都涉及到「等級」的問題。陳澧《東塾讀書記》稱《論語》中提到「禮」者,約有四十餘章,主要是就敬、讓、約、節、儉、和、質、文為說。如此看來,儘管孔子讚嘆「吾從周」,但孔子從得是乃禮之所以然,而非禮之表相。禮既然涉及「等級」,所謂禮之所以然,也不過是強調:在什麼樣的位階關係,要有什麼樣的用心。
下位者竭盡所能,上位者自我節制,為政者能屈能伸,為學者知所進退,祭神在虔,事親在敬。竭盡所能而自我節制,是對他的要求,也是對己的約束,正是基於這種「互相」,體制才得以保持生機。屈伸進退,是在探求群己關係的平衡,正是基於這樣的「協調」,社會才得以維繫秩序。沒有了虔敬,禮只是空洞的辭藻和儀式,正是基於這樣的「真誠」,社會體制才不至於淪為虛偽。孔子以「仁」為禮之本,在規矩、習俗、慣例之外,「禮」更為一種價值。禮之運行,即這種價值的實現,故而是社會體制的進化。
《文心雕龍》〈儀禮〉謂「禮以立體,據事制範」,在當代台灣,這個「立體」且「制範」的根源,便是1947年以來的憲政實踐。立的體是台灣共同體,制的範是憲法規範,而台灣共同體依循憲法規範而運行的過程,便是憲政實踐。台灣的憲政實踐,先天不良後天失調,但隨著一波接著一波的民主化運動,卻得以開創一個充滿活力的社會,甚至長出台灣文化的幼苗,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偉大的成就。
發人深省的是,恰恰是執政者遺忘了自己的責任,恰恰是執政者壓抑了他者的發聲,恰恰是執政者將憲法規範視為具文,才促成了民間起而反抗,才推動了社會體制的進化。由此觀之,互相的反面是單向,協調的反面是專制,真誠的反面是虛偽,一個單向、專制、虛偽的社會體制,勢必要朝向互相、協調、真誠進化。而這個進化,乃是整個共同體努力下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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